依稀记得外婆家,黑瓦白墙,小桥流水,透着诗文中江南小镇独有的温婉典雅。
外婆家后院有一块田地。有好几个傍晚,我陪着外婆在田里,她劳作,而我拿着一株狗尾巴草蹲在地上等着太阳下山,夏末的微风吹乱我额前的头发,弥漫着少女柠檬洗发水的味道,天边撕碎的晚霞如墨水一样氤氲开来。阳光照在我的脸上,没了早晨阳光的刺眼,暖暖的。所有荒凉的云朵,匆忙逃遁,所有交织的人影,纠缠不清,唯独在这偌大的田里有着一老一小的身影。
再一次回到这里,已经是傍晚了,我提着包,站在青石小道上,望着夕阳,一瞬间愣了神。阳光抚着我的脸,犹如外婆用她粗糙的手心摩挲我的脸一样,她的手小小的,却有着滚烫的温度。她的声音将我唤回,她一袭素衣,头发整齐地盘在后脑,她现在已经比我矮了,要稍踮脚才能摸到我的头。我记得,她本是逆着夕阳在田里弯着腰干活的,许是要回家了于是直起腰身,许是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我,就小步跑来,搂着我直跺脚:“我说这是谁,原来是我外孙女呀!哎哟,她们还说别是我老花眼了。”才走来的几个阿婆,取笑似的拍拍外婆:“日盼夜盼的外孙女终于来咯。”外婆见我来,满脸堆笑,脸上的褶子更深了。她拉着我往屋里走,问了一大堆的问题,都没有给我回答的余地,我哭笑不得,看她如个小孩一般的好奇,总觉得看到了小时候我拉着她问天上的事的样子。她又匆匆跑进厨房说给我做东西吃,即使我说吃过饭了,也阻止不了她。我只得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,边吹着风边等着她。
天已经暗下来,暮色四合,各家各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,空气中弥漫着糯米的香味。果然,外婆抱着一盘圆鼓鼓的糯米团子来了。我拿起一个咬下去,如蜜一般甜,还带着一丝温热,还是以前那个味道,从未变过。她期待地看我的反应,我不住地点头,嘴里含着还未咽下的团子:“嗯!好吃!”她眼里含笑:“我刚刚做的玫瑰豆沙馅,好吃就好,年纪大了,手艺不好了。”我反驳道:“怎么会?外婆牌的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!”
“好好好,慢点吃。”她发笑,迸发出一种小孩的开朗。外婆边看着我,边回忆着我小时候的趣事,一说到我在田里捉虫子结果摔了个屁股墩的事,她能笑好久,还比划着我满脸泥的逖ldquo;这头发呀腿呀手呀全是泥,真是脏死了!”她露出嫌弃样,但依然不改笑意。我也觉得好笑,那时的自己真傻,这虫子跳那么快怎么抓得住。树上的蝉一个劲地叫着,更有我和外婆止不住的欢笑声,微风拂过,将我们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……
“还有你外公也真是的,不帮我把你带去擦洗干净,还把虫子抓回来逗你。”外婆瞪着刚走进门的外公,继续说着。外公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们,我和外婆互相看了一眼,都笑了起来,只留呆滞的外公还搞不清状况。
天色静谧,外婆在厨房洗剩下来的碗筷,而外公则戴上他的老花镜,用一根手指指着书,逐字逐句地看过去。桌上放着一杯清茶,还冒着热气,茶叶在水中漂着,青翠的颜色将茶水也浸染出一抹绿。
不妨于冬日,沏一壶香茗,任膝上小书的语句从壶口飘出来。我何须触碰到天空,我只需欣赏它神秘的美丽就好了。我抬头仰望天空,发觉其实有些事不那么遥远,就如黑暗中隐约透出的微微光芒照耀着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