撑一柄素伞,行走在乡间的路上,看细雨霏霏,心想:这是迎冬的雨吧。
今天忙里抽闲,到老家附近的一个弹棉花厂拿棉被。所谓的“厂”不过是一个较宽敞的机房,里面棉絮纷飞,像一场无尽的雪,竟不忍心将手中的伞带进去。
在轰鸣的工作间里,好不容易找到几位东家,他们皆穿蓝、绿、灰工作服,也避免不了沾染浑身雪白。
家里人去找棉被,我则在机器旁停伫着,顾客送来的压缩棉团从两个飞速旋转的滚轮中被夹进“哗啦”将棉籽剥离,被抽出的棉绒开始漫天飞舞,惹得那个倒棉团的操作员喷嚏连天,棉籽剔出来还能榨油,脚下自然有盒子接着,一并等顾客来取,“呼呼——呼呼”,棉团软软和和,被滚轮一夹不会吵闹,听着像风吹。
再移几步,棉绒飞舞进罩子里,隆隆”地,机器将缥缈的绒绞在一起,再打出一层均匀的、细薄的纱,从最后的口里喷出,由摆手引导着叠成一层层的,犹如千层面般的被辱。压实后就成了软和的棉被了。
耳边厢那个倒棉团的操作手搭起了闲话:“孩子要好好学习,不然以后来当工人。”
我有些木讷,竟不知该回答什么。他们以工自诩, 但这里没有大机炉那般喧嚣得刺耳,也比普通的作坊有丰富的机器声。
我傻笑,他也随我笑了, 继续开口,仿佛对我说, 又仿佛自言自语:“有钱人还能盖蚕丝被呢……”
我也不继续搭话,看着棉被的成品,心中有些思绪,想起有部讲抗战的老电影,里面一首插曲:“弹棉花啊弹棉花,半斤棉弹成八两八。”当时暗笑那首词,还有笨拙的鬼子兵。现在理解,也确乎是棉花弹开膨胀了,看着倒像多了些。“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,弹好了棉被那个姑娘要出嫁。”在不兴盛巨款豪车陪嫁的年代,一床用红布裹着的棉被是娘家人给女子送来的温暖和祝福。
耳边仿佛有轻悠悦耳的口琴声响起,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青衣长衫的男子。在微雨中,口琴掠过他的嘴唇。他不时眺望远方,期待红花轿出现……
冬天快到了,年又近了,“呼呼”“隆隆”的轰鸣声中,棉被送来了人间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