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桌上的瓷碗里抓了一个滚烫的煮蛋，一把塞在牙齿间叼着，望向头顶滴答走动的时钟，窗外黎明灰蓝的光线轻轻地透进来，我心一紧，一边急着去按电梯按钮，一边手忙脚乱地蹲下来系鞋带。
今天是星期一，上学不能迟到。我正要拎着书包跑出去，突然被握住了手腕。我扭头看去是外婆的脸。她睁着惺忪睡眼，微微笑着把我拉回来：“外婆帮你校一下表吧。”
我一愣。
记忆倒回到三年前，刚上初中时，第一天去学校，我生怕迟到，急急慌慌地拽着书包往门外冲，突然被拉住了手腕，回头一看，外婆正温柔地望着我。她带着一丝低沉的沙哑，想请我回屋：“外婆帮你校一下表吧。”
我手上的表年岁已高，和外婆相仿年纪。虽然做工精良，仍然不倦不怠地走着，但转了一整天，指针也不免跟不上时间了，要慢上一分钟，离刻度线永远差了一格。
但差一分钟又怎样?我可不能迟到。我瞅一眼外婆温吞的模样，摇摇头抽出手，将她关进家门。“唉。”我听到身后的叹息。
今天又是这么一个清晨，好像时刻的重叠，外婆慢悠悠地拉住我，头略抬，望着我。外婆还是外婆的模样，只有多出一片的银发、新配上的老花镜和愈加温柔的目光。
我一时忘记时间，任外婆拉到桌旁重新坐下，从我的手上解下表带。她纤瘦的手捧着它，慢条斯理地转动发条。她时时仰头看向墙上的钟，眯着眼，喃喃着分秒。黎明灰蓝的光拂照在她的银发和脸颊上，渐渐融成金色。她戴上老花镜，仔细地校对，时间嘀嗒流过，穿过她的指缝。她比三年前更加温吞、迟钝，更加疲惫。我却生不出一点不耐烦，只想在这永远不变的光阴流逝中，凝望外婆日渐迟暮的容颜。
我的心此刻如此柔软。不知从何时开始，我的眼中尽是亲人相爱相依的细节点滴，他们的每一声叮嘱我都铭记于心，他们的每一次爱抚我都尽情享受。我再也舍不得与他们争执，再也舍不得放过与他们共处的一刻。
外婆打了个浅浅的哈欠，将校好时间的表放入我手心，撑起身体，扶着桌子走回房间里。
我拿起表看，表盘灿烂耀眼，指针分毫无差，像一只精小的太阳在手心绽放，照耀出绚烂的光芒。
我忍不住朝里屋小声喊：“外婆，我走啦。”
“哎。”
在永恒流淌的岁月里，我愈加懂得，愈加成熟，愈加意识到重叠的时刻间，生命的生长与衰弱，一如我与外婆，于是恍然大悟般地分外珍惜这份朴素而又温热的亲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