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像一本深沉亘古的书，连同他的那段日子，我都借由记忆，一再重读。
从前的日子很慢，车马邮件都变得很慢，像萦回的烟，像火上煎着的药。还是在那牵连着十几户人家的院里，他总袭着一身泛着皂白黄的衣服。推开窗，总能闻到那股悠悠中药香。
一页枸杞
母亲曾遣我去他那拿枸杞。他倚靠在那吱吱呀呀的木椅上，满是惬意。枯槁的手在拨弄秤砣，指节如揽轻云，一动，微乎其微。黄铜框的老样式，架在他的鼻梁上也显得韵味十足。他察觉到我的到来，问我要什么。接着，他吐出一句“枸杞好啊，味甘性平，清热明目”。说话虽慢，但声声入耳。他这般模样，像是枸杞一般——平心静气，云淡风轻。
一页苏叶
一次得病，母亲带我去他那。轻挽袖口，他替我把脉。眼微阖，攀爬着风霜的脸上满是专注。我也不懂什么望闻问切，但当手上感受到那薄薄的一层茧子时，“妙手回春”这四个字像是缠绕住了我的舌根。“体寒”，老人收回了手，“一味苏叶，性平甘温，解表散寒”。
接着，他开始亲自煎药。扇子煽动着，火苗子欢腾着，烟萦回着。我不禁急躁，“这要多久啊?”。“早着呢，煎久了才有药香啊”，他说的对，又扇动了许久，苏叶的锐利全都沉积在水中是，才氤氲出了药香。牵扯十里，化作风，缠住烟。他又像那苏叶，不温不火，不急不躁。
一页当归
衣衫长，年华短尽头。后来很少见到老人了，他或许还在。像当归，白褂开成白花，和身下的每一寸黄土日夜相伴。
现如今，我也不怎喝中药，也没怎见到像他一样煎药的人。在这样繁华而快速的时代，再想起他，如同是厚重的一本书。我一读再读，从回忆里重读出几味中药香，重读出年至古稀的厚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