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亮时,他走了,像他来时那般。身旁的同事熟睡着,只有钟表在嘀嗒嘀嗒地走着。
上天让他来到这个世界,告诉人们危险的到来,他望着长江上下,车水马龙,灯火阑珊。他不想惊醒人们的美梦,也不想暂停急速前进的一切。但是,他仍然说了,一声尖锐的哨响,戳疼了武汉的冬夜。
2020年1月3日,他收到了一封训诫书。那时,这世界仍然云淡风轻,岁月静好,车流仍然不息,太阳仍然每日升起。但灾难还是在他哨响的一瞬间爆发了。很多人都病了,他的朋友们、亲人们也病了,直到他也倒下了。
身旁病床上的病人换了一批又一批,就连他的同事们也倒下了。熟悉的乡音渐渐远去,照顾他的人也换成了一个个陌生的面孔。他一直坚持积极治疗,希望很快能回到他熟悉的岗位,再披白色战甲。可是,当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站回一线时,他发觉不久的将来就要说再见时,他有点遗憾,但没有流泪。
尽管三十五岁的人生很短,尽管他还想再去逛小吃街,尽管还想看《庆余年2》的播出,尽管还想再去看一下父母和妻儿,尽管他还惦记着再过三个月,他的第二个孩子就要出生了。此刻,他终于可以像一颗成熟的果实,安然地落向大地。于是,他平静地告慰自己:别在乎别离,你已经做了的,正是你一生要为国家和人民做的,在这个世界上,即使有许多人可以长命百岁,也不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多。
那天,他最后一次望向窗外:一轮太阳正从江面升起,道路上没有行人,没有车辆,无人喧哗,无人匆忙。他再一次望了一眼长江,望了一眼生他养他的长江……
他走了,带着一张被撤销的训诫书,和很多人一起走了。
一声,两声,三声,一声声哨音传来,那是鸽群发出的呼啸,声音越传越近。长江上下重新闪现了繁华,武汉也重新按下了播放键。大桥上下再度车水马龙,人潮汹涌。而在霓虹灯闪烁的间歇,有多少关于他的故事还在讲述,有多少灯火下的泪光还在凝结!
夜幕无边,凉风有信。人们仿佛又望见了他孩子般童稚的笑脸,仿佛又望见了他穿着熟悉的白衣走进了病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