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识昆剧,还是蓬头稚子。
祖母热爱昆剧,但凡附近有表演昆剧的,哪怕人再少,他们也从不缺席。有时祖母高兴,必会唱两句:”笑空花眼角无根系,梦境将人,长梦不多时,短梦无碑记,普天下,梦南柯,人似蚁……“因此,我对昆剧充满了好奇与憧憬。
有时,祖父祖母会抱着我,坐在电视前看昆剧,那时我最喜欢昆剧中的那红脸武将,身着鼓鼓囊囊的大袍子,背后插着四面小旗,唱着:“扫清群寇,收复两京。“与那为非作歹的坏人进行一番武打,一翻一扑,一压一顶,以少胜多,锣鼓喧天。不禁心潮澎湃,暗暗叫好,祖父祖母和红脸武将在我心中种下一个昆剧的梦。
再听昆剧时,已是青春年少。
少年的我敏感内向,向往着柔情细腻,便更喜欢昆剧中那温婉女子。满头珠翠,眼睑揉着桃红,梅心一点红,戏服上周身绣满祥云与凤,手持一把鎏金面繁华折扇,翘着兰花指,缓缓迈着轻盈小步,嘴角微抿,笑语妍妍,盈盈凌波,纤纤素手,拌以千啭娇吟,眉目尽是传情,昆剧之美,令我惊叹连连。
之后,跟着祖父母去老师家拜师学艺,传承昆剧“”百姓之祖“”的昆剧,一个身段,一个眼神,一颦一笑都是错不得的。为了登台演艺,我日复一日的训练,不敢有一丝差错,分毫懈怠。曾有幸扮过一位宫女,唱一出折子戏,戏台上走个圆场。更是体会到昆剧的独特魅力。耳畔流过细腻的水磨枪腔,指尖划过细腻的苏绣,戏服上绣的一朵牡丹。这是岁月中的诗情画意。那天,祖父祖母也来了,看到我登台后,几乎老泪纵横。回家后,还直接拍我的肩说“好孩子,好孩子“。
与昆剧相别,是因为日渐繁重的学业,让我再也无法兼顾爱好。
当我再听《长生殿》,我几乎已无法在心中描摹出昆剧的美。“徐开扇影露明妆,浑一天仙。月中飞降”最爱那曲霓裳羽衣。杨贵妃跃上翠盘翩翩起舞。唐明皇击鼓助兴。如翠鸟,如朱雀。如仙鹤。千层彩绣飘扬。轻移莲步,翩然转身,眼角上挑。精致优雅的舞步。演员练的如火纯情,是多么不容易。细品《长恨歌》,它将唐明皇与杨贵妃至死不渝的爱情,唐朝的富丽堂皇都演绎淋漓尽致。美哉!美哉!。可谓是生如夏花之绚烂,死如秋叶之静美。
浮生若梦,人生几何?抹去生活中矫揉造作、冗长拖沓的成分,我们何曾有幸静心细品一出昆剧?细看那零零星星的老一辈戏迷中,只偶尔懵懵懂懂的青年人与儿童。君可知这一场场昆剧,诉说着一个曾经的同时,又见证了多少当下,预言着多少未来?
昆剧自闺阁深处,觅一段锦屏人的春愁婉转;昆剧自落日楼头,记一段末路英雄的漫漫长叹;昆剧自檀板慢拍,听香君的一段南朝往事。昆剧之美,且愿同君共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