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,剑拔弩张的作业辅导大战场,交战双方非常克制,勉强维持了平和的气氛。紧接着在催促声中赶赴卧室,芒果提出要牵着我的手睡觉,辅导作业的心火还没散去,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,我有点不耐烦地拒绝了他。
终于结束了一天的陪娃大业。夜深人静时,我却在后悔不应该拒绝芒果。多年前,我自己就有不好的睡眠习惯——要摸着外婆的耳垂才能入睡。最记得的是炎热的夏夜晚,乘凉归来,温热的皮肤触摸到凉席,冰爽怡人,我那火炉般的小手顺着外婆松软的手臂,攀爬过褶皱初起的脖颈,终是摸索到外婆的耳垂了,就这样祖孙俩在迷迷糊糊中渐渐沉睡。如果外婆也在每晚都推开我呢?
那天,课堂小测,窗外春光格外明媚,孩子们奋笔疾书,看着带了三年的孩子们早已褪去初一时的稚嫩,时光把他们的脸庞打磨得棱角分明,更是让他们的个子窜得老高,突然想着芒果初中时,也会是他们的模样,怕是那时候我想要牵牵他的手,摸摸他的脸,他会满脸嫌弃地远远躲开吧。
每天从早忙到晚,到家也是匆忙吃个晚饭就要带着芒果做作业。于是乎,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跟父母的沟通已经非常程式化:进门打个招呼,出门道个别,然后就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交待接送芒果的注意事项。那天,无意间翻到了母亲的“备课本”(每学期开学她总要特地交待我给她拿两本,她要用)——每天的菜式安排,孩子们的一些大小事宜:剪头发啦,吃打虫药啦,咳嗽了几声,煲了什么糖水,抑或是她和父亲一起去哪里逛街了……全是我平日里没时间也不想听她唠叨的日常琐事,她却一笔一划,一丝不苟地记录着。或许,多年前,她也是如此抚育着我的成长。
想起了那个早晨,在交接芒果的书包时,无意间触碰到了母亲的手:曾经的纤纤柔荑不知何时变成了深褐色的树枝般干瘪枯燥,很是冰凉,我立马像触电般地弹开了,仿佛昨天我还是那个牵着她的手,连走带跑地奔波在上学途中的小姑娘。而此时此刻的这一份陌生感让我既尴尬又愧疚。我有多久没有好好和母亲坐着聊聊天了,更别说似儿时般亲密依靠着,触摸着。残酷的是,“生涩”如一道鸿沟,让我迈不开这改变的第一步。
今天,同样的夜晚,嬉闹间,催促间,又过了我心底预设的小孩子应该要睡觉的时间,芒果和小鹏弟还吵着要我抱抱,我怀着一种倒数计时的情感,倍感珍惜地轮流抱了抱我的孩子们,心里提醒着自己,不能让这种触摸变得生疏,不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