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个纯正的“无神论者”,但有一件事至今百思不得其解。10多年前的一个晚上,我忽然做了一个梦,梦见老家的鸡死了。当晚奶奶在医院病故了,奶奶属鸡。
奶奶是个平平凡凡的豫北农村乡下人,大字不识一个,缠着小脚无法下地干活,自然“画地为牢”,经常足不出户,只在家中做饭或者干点杂活。后来,我读作家冯骥才的小说《三寸金莲》,进一步了解了“一双金莲,一筐眼泪”吃人封建习俗的残酷。一次给奶奶端洗脚水时问“疼吗?”,奶奶淡然笑笑:“疼啥,习惯了。”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时,奶奶60多岁了,我第一次回老家就买了一根拐杖回去。奶奶“唠叨”着“花那钱干啥”,却笑眯眯地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。
奶奶还在街上“追过”我女儿。那年春节,带女儿回农村老家过年,当时三岁的女儿城里出生、成长,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,在街上看到一头猪,“好奇”地追着跑了半道街,舐犊情深的奶奶住着拐杖,跟在后面摇摇晃晃地追,还一边喊:“慢点,乖,别跑。”街坊们好像“第一次”见奶奶“跑”,一个劲的叮嘱“慢点”。上世纪90年代中期,妹妹在县城结婚,租用一辆客车拉本家几十人去40多公里外的县城参加婚宴。我把奶奶“抱”上了车,那是奶奶一生“最远的行程”,也是奶奶唯一一次乘坐汽车,火车、飞机只在电视里见过。“抱”着奶奶,我感觉轻的像一团棉絮。
“孔曰成仁 孟曰取义 唯其义尽 所以仁至。”奶奶对儒家的“春秋大义”闻所未闻,但“仁义”的好名声传的很远。我上初中时,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搞了好几年了,生活条件也好了一些,我家院内安装了压水机。我家靠近小学,小学当时几个村合办的,课间休息时,许多男女小孩跑到我家就这压水井喝凉水,“叽叽喳喳”闹个不停。奶奶每天早上就烧一大锅开水,要孩子们舀着喝,还一个劲叮嘱:“别净喝凉水,拉肚子。”三里五庄的孩子基本上都喝过奶奶烧的开水。多年后奶奶病故,他们很多人都跑来吊唁,有的还从千里之外的打工地回来。致悼词的村支书就是当年喝过水的小孩。许多吊唁的人连父亲都不认识。
父亲是村里的“赤脚医生”,诊所就设在家里,村里人经常来瞧病,特别是小孩一打针爱哭,慈眉善目的奶奶就像个医院的“老护士”,抱着孩子左哄右劝,还经常叮嘱孩子父母:“按时给孩子吃药,睡一觉一出汗就好了。”可以说,村里的大部分孩子她都抱过。村里出嫁的闺女春节回娘家,总忘不了给奶奶拜年,奶奶总是叮嘱“勤快点,多干活,孝敬公婆”之类“车轱辘”话。附近村子卖菜、卖豆腐等做小生意的,奶奶对人家也很热情,往往让到家里喝水、歇息。连周围村子少数几个讨饭的(现在早没有了),奶奶也总热情地给个馍,或端碗“糊嘟”汤(豫北土语,就是用玉米粉熬的粥)。
我参加工作20多年后,奶奶病故了。病故前,一再叮嘱丧事从简,原打算三天后埋葬,可主事的人说要来吊唁的人太多,只好五天后埋葬。出殡那天,钱龙飞飞,灵旗飘飘,吊唁的人排满了半道街。